“快打开看看,写的是什么!”
陈苍建兴奋的催促。
胡新泉看着手心里的那一卷纸条,心情也有些激动。
那是一种什么感觉,他形容不出来,只是生出一种错觉,手心里小小的一卷纸条,慢慢就渐变成了罗维卡的脸,似乎像一朵花一样绽开。
因为这一卷纸条,再想起罗维卡,胡新泉就会脸发烫,心跳加速。
他很想打开,又很怕打开。
盯着那一卷纸条,胡新泉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一下,又触电般缩了回去。
陈苍建按耐不住,趁身过来,伸出手:“你不好意思看,我来看!”
胡新泉拨开陈苍建的手,想了想,把纸条又放回了水壶里,自我安慰一般说:“罗维卡已经要收回这个水壶,那么,这里面写的什么都成了过去式,就不看了吧。”
“哟,哟,哟!”陈苍建心有不甘,但也无可奈何,一摊手:“这下好,纸条上写什么,成未解之谜了。”
胡新泉也有些动摇,他心里也非常想知道纸条上的内容,但手上迅速的拧紧了水壶盖,生怕自己忍不住。
拍了拍水壶,一咬牙,胡新泉就迈步往外走。
“慢着!”陈苍建赶过一步,一把拽住胡新泉,眼珠子转了转,嘿嘿一笑:“罗维卡流熊毛子的血,有心眼子,做了封记,我们也做一个。”
胡新泉不表态,任由陈苍建把水壶拿了过去。
把水壶平放在桌子上,陈苍建伸手拔了胡新泉一根头发,用火烧成了一缕干灰,落到水壶口上。
接着取了蜡烛,滴了和刚才打开时一模一样的瓜子皮大小的一滴封住口。
那一缕胡新泉的头发干灰,就和琥珀一样,凝在里面。
“新泉,这虽然打上封记,但只能保证水壶里的那卷纸条,在封记不毁的情况下,就是最开始放进去的。”陈苍建摸了摸水壶盖子:“不过要是罗维卡拿回去后,直接打开,你可就永远不能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哦。”
言下之意,还是希望胡新泉看看纸条写了什么。
胡新泉拿过水壶,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;他心里只有一个希望:罗维卡拿回水壶后,不要打开,或者……或者等下能够当着胡新泉面打开,然后告诉他纸条上写了什么。
有了这种“或者”的希望,胡新泉一颗心就剧烈的呯呯跳起来。
落雨后的路面,一汪汪水平静的铺在地上,就和一块块碎成不同形状的镜子落在那里。
王世才开着车一路行驶过去,碾过一汪汪水,溅起一蓬蓬水花。
脑海里浮现港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,王世才当时非常自信的回答:“这个厂子最有价值的就是里面的工人!”
港商笑了:“王厂长,我认为你想说的是人才。”
“是的,工人就是人才。”王世才补充。
“王厂长,你这句话不严谨,我倒觉得这边的另一个说法更准确,工人是螺丝钉。”港商看着王世才:“螺丝钉是最普通平常的一个配件。”
王世才赶紧摆手,让人从图书室取了一册《雷锋日记》过来,翻到其中对螺丝钉的表达。
是这么写的:一个人的作用对于革命事业来说,就如一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。机器由于有许许多多螺丝钉的连结和固定,才成了一个坚实的整体,才能运转自如,发挥它巨大的工作能力,螺丝钉虽小,其作用是不可估量的,我愿永远做一个螺丝钉。
螺丝钉要经常保养和清洗才不会生锈。
人的思想也是这样,要经常检查才不会出毛病。
王世才和港商强调,螺丝钉在这里是一种精神,并不是一个普通平常配件那么理解。
港商不置可否,脸上保持着微笑:“好的,王厂长,就按照你说这个来,工人是人才,但我要告诉你,人才肯定不是这个厂里最有价值的。”
王世才一愣:“那什么最有价值?厂里的设备?”
港商跺了一下脚:“是地。”
“地?”王世才有些不理解了。
港商指着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,虚划了一个圈,饶有兴致的说:“王厂长,我对你说的那些不感兴趣,但你要是让我投资拿地,我肯定毫不犹疑的马上和你谈协议。”
王世才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一叠厚厚的招商引资资料,里面是对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能够生产那些电力设备的列举,里面是对厂里骨干技术员加工生产技能掌握的列举,里面是对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各种生产专利和项目成果的列举……
但港商并没有表达出什么意向。
让王厂长万万没想到的是,港商真正感兴趣的,不是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多么精湛和先进的生产技术,而是厂区所在的这一块存在几千几万年的土地。
陷入资金链坏死的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,在主管部门特批下,可以开放性的对外招商引资。
被视为救命稻草前来考察的港商,用一句话点醒了王世才:“你们有土地,怎么会没钱?钱可以从土地里来!”
车开到一个小土坡上,往下看去,可以看到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的全貌。
规划极具对称性的厂区,宛如一块老豆腐倒扣在地,然后板正的被划成一块块,这一块是生产车间,那一块是绕线车间。
往外看,则环围了一圈茂密的高大林木,多是梧桐和针松。
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,是落地到兴州市最重要的一个援助项目,一个厂一座城,在厂区的外面,辐射般一圈圈是各种居民区。
抛开一些后来的建设设计,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所在的这一块区域,是整个兴州市毋庸置疑的中心,黄金位置。
“王厂长,之前是生产建设时代,这里是生产建设中心。”港商托了托鼻梁上都有些滑下来的金丝边眼镜:“不管黑猫白猫,抓到老鼠,就是好猫;现在是经济发展的时代,这里是经济发展中心。难道不应该吗?”
天渐渐的黑下来,停产的兴州电力机械制造厂,一片漆黑;周边一圈圈的居民区,灯光逐渐亮起来。
曾经,是这个城市最闪耀的中心地方;现在,看上去就像一块乌黑的伤痂。
经济发展中心。
“这听起来就是一个能够吃饱穿暖的词。”王世才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了一句,掉转车头下山。